● 前篇〈修補的工匠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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森林裡,出現了一座迴廊。
從哪裡來的呢?是誰蓋的呢?在森林裡的這長長迴廊,包圍在群樹之中,天氣好時,陽光會穿落整座迴廊,它寧靜得彷彿是森林的一部份。
要走上去嗎?還是往下。不過現在,你眼前的就是最底層的入口,在眾多巨樹的根處,泥土上都是濕潤的苔蘚地被,空氣中也帶有涼涼的水氣,夜了,穿過林中的風帶起皮膚上的雞皮疙瘩,很冷。
得往上走吧。
不知道方向,也迷失了的你,只能這麼說服自己往上走,一輪明月在上,清冷得好像在笑你。
一步、兩步,縫好的心臟在胸腔裡跳動著,隨風翻飛的裙襬像黑鴉鴉的雲朵,要去哪裡好呢?沒有去處,也沒有了歸處的你,到底,還能去哪裡呢?
雖然姑且是修好了心臟。
怦咚怦咚,甜美地跳動著的心臟。
順著走了一小會兒,離地面有一些高度了吧,原本因為入夜而變得黑漆漆一片的視野透進了更多月亮的光線,能看得清楚葉片的分布與姿態,還有清冷月光中,彷彿霧氣或煙塵般的繚繞。
低頭看時,那些黑暗彷彿是深不見光的洋流,隱隱浮動,啊,該往前走了,再多走幾步看看。
寂靜的空氣中,好像有聲音,像是風聲裡混著誰的歌唱,連風也變得不那麼冷似,視線也能看到更遠更遠的樹、更遠更遠的地方。
一圈一圈向上的迴廊,從上面往下看時,到底像不像在原地打轉呢?你思考著,一邊朝著月亮的方向走去。
還會遇見什麼呢?雖然你一個人一直走了很久很久,雖然你的心寂寞了很久很久,但好像棉花糖的甜味,也帶來一些輕盈的希望,讓你不自覺地有了期待。
啊,是花香。
冷冷、涼涼,濕潤中的空氣中,隱約有著花的香氣,清淡而優雅,你甚至在腦中能描繪出那花朵可能的樣貌,繁複卻別有自己的格調,白色的花朵,可是沒有看到開花的樹,或是有花的地方,然而花朵的淡雅香氣讓你的心跟著雀躍了起來。
有些樹枝跨過了扶手,伸進迴廊裡,而你正好可以用手去拂那些綴著晶亮露珠的葉片,好涼、好美,好有趣,不自覺地總是做不出表情的臉上,浮出了笑容,連你自身都不知道,笑容是怎麼來的,而你現在,想為了葉片微笑。
手上結滿了露珠,好像那手,也是森林的一部份了,也因為月光閃閃發亮。
咚咚咚,平穩的腳步忍不住做起彈跳,在木板上發出聲響,是聲音,好像跟剛剛聽見了的歌唱在應和,咚、咚、咚。
左腳、右腳,右腳、左腳,然後雙腳,鞋跟敲打著聲響。
可是到底,還能去哪裡呢?
明明好像有了希望,卻又感到迷茫,而你也已經快走到最上面的地方了,月亮好亮好亮,抬頭望著時,彷彿就在伸手可及之處,好像月亮也能聽見你的呼吸般那樣地靠近。
有什麼……甜甜、暖暖的香氣……
「可愛的人兒啊,要來一杯熱巧克力嗎?」
是……誰?你歪著頭,往聲音的方向看去,那不是為你縫補好心臟的工匠嗎?為什麼在這裡呢?
迴廊的最後銜接上了一處山壁,那裡坐著正在火堆旁烤火的工匠,火上的架子正在燒水似的,冒著蒸騰的煙氣。
「坐吧。」工匠笑著招呼你,你點了點頭,也跟著坐到了火堆旁。
工匠從袋子裡拿出一大片巧克力,隨意地掰開幾塊就放進杯子裡,沖進些許熱水快速攪動後,又加入蜂蜜和伏特加。
「這杯給你。」
熱巧克力的油脂中,帶著蜂蜜的甜香和伏特加清冽的酒氣,輕啜了一口,還很燙,可是非常溫暖香甜,好像連身心都要溶化似的,熱呼呼的煙氣讓眼睛裡有什麼被溶解出來,啪答啪答。
「……好…甜。」從喉嚨裡好不容易擠出了話語,是否傳達出去了呢?
工匠笑了。嗯,太好了,工匠對於你盡力說出的話,笑了。
「我啊,想著如果再遇見的話,一定要問問你的。」工匠喝了一大口熱呼呼的巧克力後這麼說著,「如果不知道要去哪裡的話,要不要來我這邊幫忙呢?」
為…什麼?你偏著頭,表現出困惑的樣子。
「嗯……是呢,為什麼呢?」像是接收到你的疑惑,工匠這麼自問自答著,「總覺得,要是能讓你有個可以棲息的地方就好了,不管是暫時的,或是……一直。」
可以嗎?你摸著自己的心臟,那裡怦咚怦咚,歡快地跳動著。
可是,該怎麼做呢?你迷惑著伸出了手,而工匠用雙手將你的手接下了。「那麼,請多多指教了,少女。」
請,多多,指教。從喉嚨裡發出沙沙的、有些粗唖的聲音。
請多多指、教,請多多指教,請多多指教。可是多說幾次,慢慢地就滑順了起來。
請多多指教。你笑了,眼淚落在腳邊開成花朵。